2008-08-31
前不久应铅山县之邀,专程前往踏察。古镇风貌依存,我兴趣盎然,因天湿热,不慎力竭昏厥而留下难忘的印象。
铅山今属江西省,在上饶西南方,此处确有山,因旧产铅,故名。今山已陷,铅矿已竭。旧有铅山场,五代南唐就场设县,明属广信府,清仍之。铅读沿(Yan)音,为何尚不得解。
信江和铅江从境内流过,过去是重要的水运码头,沿江而成繁盛街市,其中心地段为河口古街,留存了清代中叶以后的历史风貌。古街区由一、二、三堡街和两端的半边街组成,全长约五华里。古街东西走向,北临信江,街宽五六米,路面用长条青麻石铺成,石板表面历经岁月鞋靴踩踏光溜浑成,并留有经年磨损的车辙印痕,是悠久历史的见证。
沿街店屋连排密布,大多为木质门面,均为两层店铺,下为排门板店面,打开内有柜台,楼层有花栏杆或花窗,也有平板小窗,屋顶出檐深约二米,用雕饰木牛腿支撑出挑,不做腰檐门廊。屋檐各户高低不一,街巷显得狭窄高峻,屋顶高低而有错落,沿街店面装饰各异,以清代木楼为主,穿插有民国时期建造的店铺,有西式砖柱花饰,显得古近交融,丰富多样。
沿街的店铺,都是前店后坊(手工作坊)或是前店后宅,店铺前临街,后连续多进,有的进深可达数十米,最后一进开门临水渠或弄巷。这些商号和住宅房平面呈长条形并联,每幢房少则三进,多则五六进,每进有天井、堂屋,大多是侧天井。天井上有的盖有玻璃天棚,侧向大多分前后间,有的还有左右间,底层高四米许,再加楼层显得高狭阴暗。天井侧成为前后进的通道,在地形图上呈现出并排的狭长条形屋,与一般城镇布局很不相同。
从临河街至后街,连有巷道,石板铺面一侧有水沟,分户的券门,两侧砖墙上布满了青苔蕨草,幽长阴森。据说这就是当年从河码头上运货的通道,当是苦力挑夫肩舆踵接,绝不是今日景象。墙上还留有清代禁牌告示,惜已年久风化漫蚀,字迹难辨。江畔尚存有大石条的码头和孑存的几处吊脚楼,由于近年防汛墙的修筑,成为混凝土的驳岸高堤,已失当年景色。对江是九狮山,圆墩的红石崖一个个突兀隆起,在汩汩信江畔,绿树山丘形成独特又秀美的风光。由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以后上游兴修水库,水源不济,已不复通航。河面开阔,波光粼粼,水质尚清,目前尚未遭严重污染。但镇内水渠已成黑臭,前景堪忧。
铅山原盛产纸张,明清之际曾与景德镇的制瓷,苏州、杭州的丝织,芜湖的浆染,松江的棉纺,并称“江南五大手工业中心”。但现在制纸却渺无痕迹。产什么样的纸,当地领导们也无所知,询之,听说叫“连史纸”,但那几个字也说不清。我回忆起,幼时知道连史纸,常见于账册和药方、信笺,五六十年代以后此纸逐渐消失。我查了老《辞海》上载有此条:“连史纸——产福建、江西两省,江西铅山县出品最著名,本称连四,转名连泗,今之讹称连史。江西省志:‘司礼监行造纸名白连七纸,结连四纸,棉连四纸。’原料完全用竹,色白,永无变色、变质之患,凡贵重书籍、碑帖、信笺、书画、扇料等多用之。”
这里曾是舟楫往来,商贾云集,号称“八商码头”,留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鹅湖书院”,是朱熹和陆九渊、陆九龄等“鹅湖之辩”的纪念地。南宋词坛巨擘辛弃疾,晚年卜居于此,留下两百余首词章和他的墓地,今年刚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三清山距铅山仅百余公里——铅山真是蕴藏了极为丰富的文化资源!
我在老街踯躅流连,浮想联翩,清澈的信江上倒映着赭红色的九狮山,连史纸、古街巷、老店铺、旧宅院、古人、今景……
历史文化遗产如不认识,不保护,就会在不经意中逐渐地湮灭消失;而经过发掘、保护、整治,将会使之重新焕发出生机。铅山也应是一例。 ——摘录于2008-08-31 《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