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日报》
2010年1月13日
各个园林各有各的精妙之处,陈从周师曾和我等说:看拙政园、留园犹如品尝扬州的名点五丁大包,吃时要细细品尝,才能分得出这是鸡丁、肉丁、笋丁、虾仁和香菇丁,这样才吃得出味道来。
苏州古城内外现在已经开放的园林有近20个,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就有9个。据童寯先生撰写的《江南园林志》里说,在清代盛时苏州拥有一百三十多个园子,这么多的花园争奇斗妍但又各有特色。有人到苏州去游览,说是我一天游了三个园、四个园,还相互攀比,也常听见有人说看这些园林都差不多,都是些水池、假山、亭子、廊子,看了一两个就知道了。这些人都太肤浅了,把欣赏园林当作逛商店,不懂造园艺术和其中的精彩之处,是种浪费,但也无法要求所有人都能看得明白这些世界建筑艺术的珍品。
苏州的园林各有特点,在造园之前,都要周密地计划,认真地勘察地形,度地审势,都要精心设计,作出一些构想,就像写文章、作画要立意,要擘划,然后布局经营。一些名园都有名士参与,像文徵明就帮助规划了拙政园,还留下了手植藤为印证。一些园子中有古柏有老树,都是原来地基上就有的,然后很好地组织到花园的景色之中。那时还不像现在这样可以随意地挪动古树,当时技术上做不到,在理念上也不允许。这种任意搬迁古树的做法,在当时被认为是暴殄天物,是不能干的。由于地形的高下、河池的大小、面积和财力,更由于园主和谋划者的构思,因而有了大不相同的景色。每个花园也讲究自己的特点与格调,以下分别简述之:
拙政园:水面开阔,布局疏朗,最佳是中部的山亭和湖榭的对景、借景手法精妙。大池小院分景疏密有间,小处见大化整为零的布局精湛。
留园:景色分园池、楼阁、山林和村田等区,楼阁区最有特点,门户重叠,收合转折,空间变幻,布局独特,有名石冠云峰而成殊景。
网师园:是苏州园林之小园极则(陈从周语),环池叠石高下参差,环池筑屋,玲珑舒展,别院小巧咫尺山林。
环秀山庄:主景为明代名师戈裕良所叠假山,山石布局有深山远水意境,峰、崖、涧、谷宛自天开,曲廊逶迤,通阁临风,幽雅恬静。
狮子林:以假山最著名,洞壑盘桓,回环曲折,厅堂楼阁装饰宏丽,长廊高低起伏,庭院清雅。
沧浪亭:是苏州历史最悠久的园林,始于北宋,一条复廊将园内之山和园外之水既分又连,有老树参天,山石嶙峋,古朴而具野趣。
艺圃:是一处精致的小园。一池、一山、一榭为之景。榭挑池上,面阔五间,山石高峻,树木森郁,池水不显狭,山石不显低,房感其宽而空灵。有乳鱼亭是明代遗构,彩画梁木原物留存,至为珍品。
耦园:东西两园对偶成双,黄石叠山峭拔、自然、逼真,重楼复道曲廊迂回,装饰古雅。
退思园:外宅内园,临池小桥,厅房石舫,均贴近水面,陈从周师称之贴水园,小而精致,以少胜多。
各个园林各有各的精妙之处,陈从周师曾和我等说:看拙政园、留园犹如品尝扬州的名点五丁大包,吃时要细细品尝,才能分得出这是鸡丁、肉丁、笋丁、虾仁和香菇丁,这样才吃得出味道来。这两个大园是丰富多彩的,每处都好,就像五丁大包每一丁都是精品。而网师园则像苏州的名点汤包,每一个小小汤包外不露相,一口含到嘴里,鲜美的肉馅和汤汁全包在其中,油汪汪、香喷喷,回味无穷。你不懂名点就不会细细品味,狼吞虎咽,吃了也不辨滋味,糟蹋了这些美点。看园林也是同样的道理,有人说这些比喻很俗气,“文革”中还被批判过,但我觉得是入木三分。陈师还以古人的诗词喻苏州诸园:“网师园如晏小山词,清新不落俗套;留园如吴梦窗词,七宝楼台,拆下不成片段;而拙政园中部空灵处如闲云野鹤,去来无踪,则姜白石之流了。沧浪亭有若宋诗,怡园仿佛清词,皆能从其境界中揣摩得知”(陈从周《簾清集》)。懂得古诗词的人,就能领略其中的奥妙了。
苏州这些园林各有其长各有其异,建造时反复揣摩标新立异,故能各具特色而独步天下。清代同治、道光以后吴门画风崇尚摹似,造园也受其影响。此时修筑的怡园,意欲集吴中诸园之长,遂将沧浪亭最精彩的复廊移来园中,留园的可亭照样搬了过来,假山是模仿环秀山庄,曲桥学狮子林,旱船仿拙政园的香洲。殊不知各园原有景物一处有一处的环境,其大小、比例、造型均有其自在的景观,想集粹于一园,实难取得理想的效果。虽然怡园还是一座不错的园林,但这些名园的精彩到了这里却也发挥不出来了。现在有些地方造花园也常常照搬,更不好的是搬不像,建个亭子不是顶太大就是太小,比例不对,造不成美。如此等等而成败笔,我在一些历史古城中都曾见到,更不敢问什么人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