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编辑 / 陈晓欣
文 / 刘智慧
设计 / 阿冰
“装修这种石库门房子,做防潮层很关键,你这种做法是‘大兴生活’,只治标,两三年后一遇到黄梅天就‘花’出来了。”这是在中医世家许良和作家居平夫妇的石库门家中,一位神采奕奕、目光炯炯的老人在对装修负责人说。这位睿智的八旬老人就是同济大学教授、历史文化名城保护专家阮仪三。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他曾促成了平遥、周庄、丽江等众多古城古镇的保护,在首批“全国十大历史文化名镇”中,周庄、同里、乌镇等五个镇的保护规划出自他的手,因此他享有“古城卫士”、“古城保护神”等称誉。还曾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遗产保护委员会颁发的亚太地区文化遗产保护杰出成就奖。
这次是为许良、居平夫妇的石库门老房子翻修,阮教授被邀请来进行现场指导。
这样做,主人会感激你的
看得出,阮教授很兴奋。
他不仅曾经保护了很多外地的历史文化名城,在上海这片土地上,他也倾注了诸多心血。1990年以来,他先后做过外滩、南京路、豫园、莫干山路50号、田子坊、思南路(思南公馆)等保护规划。
这次遇到作为上海最有代表性的民居建筑——石库门,怎能不兴奋。
石库门被认为是上海近代都市文明的象征之一。这种产生于1870年代初、盛行于1920年代的住宅,据说鼎盛时曾占据了当时上海民居的四分之三以上。
阮教授非常赞赏对石库门建筑的修旧如故,他说:“现在一些地方对古城保护存在误区,大拆大建。古城保护是为了延续城市的文化,是让古城‘延年益寿’,而不是让古城‘返老还童’,但目前许多地方错误理解保护古城就是重建,以致拆了真古董去建假古董。”
至于石库门老房子如何做到防潮治本,他现场给装修负责人上起课来,“老早房子的防潮很考究的,防潮层用的三合土,包括石灰、黄沙、红糖桐油。你这次要在墙角底下离地面一尺处掏空,一段一段做,填充防潮层,现在有防潮水泥填进去,这样做,主人会感激你的,用50年没问题。”
能现场得到博士生导师的指导,机会难得,装修负责人听得诚惶诚恐。
这种传统技艺要传承
若论著作等身的人,阮教授是当之无愧。阮教授出版的专著和参与的合著有百余部,主要著作有《护城纪实》、《江南古镇》、《历史文化名城保护理论与规划》、《上海石库门》等。近期出版的有《古城笔记》(增订本)和《遗珠拾粹》等。
“保护城市遗产,不能狭隘理解为‘卖门票’。保护城市遗产确实可以带动经济发展,但其真正的意义在于留住城市记忆,珍藏民族文化。丽江古城保存了我们建筑文化的精粹,未来建筑科技发展可以从中汲取灵感。”
新著《遗珠拾粹》则是阮教授10年心血的出版成果,是他亲自组织博士生、硕士生、本科生组成调研梯队,历经10年,在全国范围内的100个古城、古镇、古村进行实地勘察调研,撰写成学术期刊《城市规划》的一个栏目“遗珠拾粹”,专栏内容集结成二卷本一套书。
这套书集合了1000张实景照片和部分测绘图,图文并茂地呈现了中国100个古城(镇/村)的历史概况、街巷格局、建筑特色和保护建议。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一百个古村古镇中,有三个地处雅安。
“这几处老建筑,当初维修的时候,尊重原来的技艺,全是木结构,有人还不理解,认为不符合现在的审美观念。结果地震一来,见分晓。旁边房子塌得精光,老房子一个人没受伤。中国木结构古建筑有利于抵御地震灾害,这种传统技艺要传承。”
有忧虑也有欣慰
对于上海石库门建筑的现状,阮教授也是忧心忡忡。
“现在石库门存在的问题,一个是年久失修,大部分房子产权是公家的,承租人没有自己的产权,对于老房子没有归属感,不愿意出钱修。有五六家住在一起,怎么维修?第二个超负荷使用。老居民的比例极少,只有百分之几吧,大部分都是外来户,因为居住条件太差。第三个问题,没有政策,没有保护资金。老房子应该三五年一小修,十年一大修,上世纪七八十年的老房子大都破败,要大修了。新房子建有政策,老房子拆有政策,但保护老房子没政策。外国都有保护资金,有保护政策。老百姓也把老房子当个宝,不会随意拆迁,他们认为城市传统风貌是他们民族和城市的骄傲,而我们连北京四合院都没保护政策。所以,我建议,最好老房子居民团结起来,要维修就一起弄,如这种防水防潮工程,扯耳腮动,彼此都是相连的。还有你维修的是大漆门,可旁边还是防盗门,看着就不协调。”
阮教授非常看中石库门老房子中天井的作用,建议许良、居平夫妇把曾经封闭的天井盖子拆掉。
“上海里弄的石库门房子基本上是北方的四合院、江南的厅堂式住宅、安徽的‘四水归堂’等中国传统住宅的升华和变异。所以高档的石库门房子有天井、合院,还有堂屋、两厢,前面主人房后面佣人房。其中天井是中国传统的天地观念。上要通天下要通地,这是中国人很重要的敬天畏地观念。中国人对居住的理解是合家团聚的场所,主尊有序,男女有别,屋里亲情浓郁,外头里弄传佳话,大家互相帮忙。所以,不仅要保护物质形态,还要保存人的精气神、敬天畏地的精气神。新天地就是假古董啊!把房子全部拆掉后按照石库门的形式重建,但把内在的东西抽掉了。本来是人居住的地方,现在却变成一个高消费的场所。不过新天地也有一个很重要的好处,就是让人发现石库门有很强大的艺术改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