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央视春晚,最“红”莫过于香港世茂集团董事局主席许荣茂在特别设计的“国宝回归”环节中,展示其出资2000万元美金收购的、无偿捐赠故宫博物院的《丝路山水地图》。据介绍,《丝路山水地图》全长30.12米、幅宽0.59米(原长40米,保存至今为原图的四分之三),是一幅绘制于明代中晚期的陆上丝绸之路古地图,为青绿山水手卷,它描绘了东起中国甘肃省嘉峪关西至天方城(今沙特阿拉伯伊斯兰圣城麦加)的辽阔地域范围。
事实上,早在2017年11月30日,许荣茂先生将《丝路山水地图》无偿捐赠故宫博物院的时候,这幅定名为《丝路山水地图》的长卷已经小火了一把。包括国政协副主席董建华、全国政协副主席王钦敏、国务院港澳办主任张晓明、国务院侨务办公室主任裘援平等出席了捐赠仪式。而故宫博物院院长单霁翔,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教授林梅村,著名建筑历史学家、文物鉴定专家傅熹年等,则是《丝路山水地图》的相关鉴定人。
当时,众多媒体亦参与了报道。媒体报道称,这幅《丝路山水地图》大约20世纪30年代流散海外,一直秘藏在日本京都著名私家博物馆——藤井有邻馆,而该馆则一直将其当做清代山水画收藏。2002年,北京一家国际拍卖公司出资购回,后由私人收藏家收购。《丝路山水地图》又名《蒙古山水地图》,此名源于画背面“尚友堂”的标签。图上有211个西域地名,都以汉字标注,但大多数地名使用的不是汉语,而是蒙古语、回鹘语、波斯语、阿拉伯语。
然,所有前期报道的新闻效应都不及春晚的宣传效应来得巨大,一经央视春晚播出,全国各地专家、学者纷纷发出不同声音,坊间议论更是汹涌而至。“出尘乐活”在通读、饱听这些纷繁复杂的资料与声音后,为各位读者择优总结了下文,力求以最简炼的篇幅,带来最全面、客观、有用的信息。▼
观点一
以“丝路”命名不恰当
著名历史学家、武汉大学人文社会科学资深教授冯天瑜,应湖北大学宋公文教授(湖北省文史馆馆员)和老学生彭忠德之请,对以“丝路”命名是否适当的问题作了解答。《答客问》原文如下:
“丝路”一词是德国地质一地理学家李希霍芬首创的,李氏19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初到清朝考察,行踪遍及十余省,返徳后撰写长篇旅行纪《中国》,其第一卷将从公元前114年至公元127年间,中国与中亚、中国与印度间以丝绸贸易为媒介的这条西域交通道路称之“丝绸之路”,此一专词被广为采用,其所指地域从中亚南亚扩大到西亚、南欧,内涵也愈益丰富。我1990年代主编《中国开放史》详论于此,并议及丝路开辟的三大动因:军事外交,商业贸易,宗教传播。
而春晚介绍的地图是明中叶穆斯林到麦加朝觐的路线图,原名讲往天方的线路,清民之际改为《蒙古山水地图》,该名含义大体准确:明代接承元蒙概念,蒙古泛指诸蒙古汗国各地(中亚、西亚、东欧)。而今将地图名冠以“丝路”是不通之论一一将后名强加到前图之上,且该图与丝绸之路贸易无关。今改成此不通之名,大失学术规范,不可取也!
与此同时,包括清华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肖鹰,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所张晓虹教授,知名古代绘画研究专家、故宫博物院研究员聂崇正等,亦于不同渠道,就春晚《丝路山水地图》的命名、创作年份等发出了不同的声音。
观点二
应归属地图,而非书画
同时,在互联网上有声音认为,春晚介绍的《丝路山水地图》,原名或为《嘉峪关至回部巴达山城天方西海戎地面等处图》,理据如下(详见“《丝路山水地图》原名考证”一文):
起点:嘉峪关▼
终点:戎地面
《丝路山水地图》所绘地域,起止不是“嘉峪关至天方国”,而是“嘉峪关至戎地面”。
“戎地面”之名罕见,检索相关史料,仅在清代皇宫舆图收藏目录《萝图荟萃》中发现有一幅舆图,名为:《嘉峪关至回部巴达山城天方西海戎地面等处图》,起点与终点与此图惊人相同。
而题名中所记“巴达山城”,亦出现在图中,记作“巴荅山城”。▼
故而《萝图荟萃》中所记《嘉峪关至回部巴达山城天方西海戎地面等处图》,起点、中点、终点,均与此图完全相同。
由此推断,《丝路山水地图》或为曾经著录的《嘉峪关至回部巴达山城天方西海戎地面等处图》,而且是以舆图(地图)而非书画入藏内府,也因此向来默默无闻。
另,查《皇舆搜览——美国国会图书馆所藏明清舆图》一书,曾提及美国国会图书馆所藏明清舆图部分为清宫旧藏。这些清宫旧藏舆图,在清帝逊位之后,大量散失海内外。如果此图确实为真迹,而《箩图荟萃》收录的《嘉峪关至回部巴达山城天方西海戎地面图》也已佚失的话,《丝路山水地图》极有可能好为清宫旧藏《嘉峪关至回部巴达山城天方西海戎地面图》。
而清人于敏中在其《国朝宫史正续编》中,恰巧亦收录《嘉峪关至回部巴达山城天方西海戎地面等处图》。其一,绢本,又与此图相同。其二,并详著有画幅尺寸:纵一尺九,约0.61米(以清代营造尺1尺=0.32米计算);横九丈五尺,约30.4米。
故宫博物院公布的尺寸或为画芯尺寸,于敏中著录的尺寸或为包括天头地脚隔水题跋等在内的总尺寸,即便不考虑这细微的误差,《嘉峪关至回部巴达山城天方西海戎地面等处图》也与此图尺寸几乎完全相同!
总结:如此之多雷同,加之清宫旧藏舆图曾经散佚,《丝路山水地图》极有可能即是清宫旧藏《嘉峪关至回部巴达山城天方西海戎地面等处图》,或者为同一母本的不同绘制品,或者是互相仿制品。
另,浙江画院院长孙永公开发文指出,《丝路山水地图》绘画质量太差。原文如下:
仅仅作为古代一幅实用地图,其历史价值我无以妄估。而如果作为一幅艺术品,其水准和质量就太烂了——图中勾勒的山峦形态平庸得恶俗;青绿敷色稚拙污淖不堪;城池屋宇仅为一种图式化的标注;尤其最后一截波涛的描绘彻底颠覆了传统中国画的审美(无怪有人已质疑是日本人所为)。总之,从绘画角度而言,该卷几乎是一无是处……
观点三
怀疑为日本人仿绘之作
署名为陈政耀的学者在互联网上发表“《丝路山水图》疑为日本人伪作”一文,指出春晚展示的《丝路山水图》存在多处破绽,疑为日本人伪作。
画中地名有日本字“灰” ▼
“俺的灰城”中的灰字写法为日本字,汉字里没有这种写法。
虽然中国汉字多有异体字,但是这种写法只有日本字才用。
画中的“力”字疑为日本假名 ▼
中国汉字都是方块字,无论笔画多少,高矮胖瘦大小几乎一样,即使是单体字也会写在正中央,不会偏向一边。而画中的“力”字很不协调,偏左一些,比正常汉字也稍微小了一点,似乎是日本假名的写法。而且,仔细观察,会发现画中所有“力”的写法都是日本假名的写法。
“羽”字的写法也为日本风格 ▼
中国人写“羽”字一定是写成“点”、“提”。
而如画中“打刺羽用”这种写成两撇的字,只有日韩才用。
河流的画法类似日本浮世绘 ▼
这是原画中的河流。以下两图为日本浮世绘的布料图片,来源于网络。▼
与此同时,陈政耀亦对《丝路山水图》的相关鉴定人傅熹年、林梅村,提出了非古代书画鉴定领域专业的质疑。陈政耀认为,根据网络报道此画的来历分析,《丝路山水图》的原画为明朝真本原作,日本人仿照原作仿制了此画,可能还有其他版本,不一定只仿制了一份。最初的目的可能是为了拷贝留存,并非为了买卖伪作赚钱,因此基本按照原画仿制,也没有刻意隐瞒,所以在某些地方才会带有日本书法和绘画技法的特点,甚至有题跋和印章。
"可能是日本人的名章和题跋,让人一目了然,一看就知道是日本的仿制品。一些利欲熏心之徒,就利用国人的爱国心理,把带有日本题跋和印章的画卷割掉重新装裱,再用装裱过后的伪作卖给我们国人,这样除了可以假冒明清古画名作之外,剩下的10多米带题跋印章的残画,将来装裱之后还能卖一个大价钱。”陈政耀如此写道。
观点四
亟待建立有据鉴定制度
另有法律界人士就春晚《丝路山水地图》的鉴定问题,提出了亟待建立有据鉴定制度体系的观点(详见:钱卫清律师撰文《国宝回归秀春晚 无据鉴定还要走多远》)。
在《国宝回归秀春晚 无据鉴定还要走多远》一文中,钱卫清律师首先质疑了《丝路山水地图》鉴定人傅熹年的书画专业鉴定能力,并提出亟待建立有据鉴定制度体系的观点。
官方公布,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书画碑帖组鉴定专家共十八名,分别是:刘光启、张慈生、杨仁恺、杨臣彬、金维诺、周绍良、钟银兰、徐邦达、章津才、王连起、李凯、李遇春、许忠陵、肖燕翼、杨新、单国霖、鲁力、薛永年。显然,傅熹年不属于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书画碑帖组中鉴定专家。
钱卫清律师指出:
缺少了科检,仅对《丝路山水地图》进行目鉴,做出的鉴定结论存在缺少科学依据和数据支撑。文物鉴定,特别是书画类文物鉴定与司法鉴定中的物证鉴定和书证鉴定完全可以进行融合和参考,已经成熟的物证和书证司法鉴定的科技检测,能够很好的辅助书画类文物鉴定结论的做出,以最先进而成熟的科技检测手段为文物鉴定结论的正确性保驾护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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