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1日的华师9号演播厅从9点不到就被来自四面八方的老年人、中年人和年轻人挤得水泄不通。他们中有的来自上海、扬州,有的来自襄阳、荆州,有的是武汉各高校的大学生和老师,还有来自汉口古德寺的主持师傅。大家都是同一个目的:见证两位世纪大师的风采,学习大师的精神。同时也见证阮仪三城市遗产保护基金会武汉工作站的成立。
10:30阮仪三和张良皋的”80后“对话”90后“正式开始。
谈人生:一见钟情 矢志不渝
“一开始我填报的大学志愿是水利系。”1943年,张良皋来到中央大学求学,却因为错过报到时间而失去了入学资格。等学校终于肯收下这个学生,也已经晚了一个月,工科一日不学差千里,无奈之下,他只有选择重考。
有人推荐热爱文史哲的他报考建筑系,领他到系里参观,看到课表,张良皋就对建筑系“一见钟情”。而真正让他坚定理想的,是重考期间在展览上见到的一幅画。仿罗马式教堂的水墨画让他大为惊叹:“世上还有这么美的画?那这建筑我是学定了。”得知画作出自中央大学建筑系老师戴念慈之手,他便立志考取,“一辈子觉得我的选择没错”。
而1956年,服役海军的阮仪三因为父亲被打成右派而离队归家,再念书准备考取大学的他遇到了不知如何选择的烦恼。幸运的阮仪三也有“高人指点”。家庭政治问题影响,考取文史哲优异的复旦难度大,电子军事见长的交大也没希望——“那就读土木吧,去同济”。阮仪三跑去同济,一打听,土木建筑需要加试美术,对了他的兴趣。名门出身的他自幼研习书画,加试的两张素描自然不在话下,当年成为了同济大学建筑系的学生。
回顾前半生,两位耄耋之年的老人,当初选择了建筑作为一生志向,都有那么点“歪打正着”,却也都是一见钟情,矢志不渝。
谈事业:护塔高人 古城卫士
世界遗产吴哥窟的保护和修复工作中,四千多块石头,每一块石头都进行了编号。而如今武汉洪山西头的无影塔,在张良皋的带领下,也是个个编号的石头“百分百”复原的。
上世纪60年代,张良皋接到一个任务,要把原来安置在洪山东头的无影塔迁移。几番选址,把洪山西头,施洋烈士墓一侧作为无影塔新的落脚点。但如何迁,成为了一个问题。
借鉴国际上的文物保护理念,这个浩大的迁塔工程,张良皋想做到“一个石头也不多,一个石头也不少”。没有先进的设备,搬迁队用接近原始的方式完成了这项工程。从顶上开始拆,拆一层,画一张平面图,给这层石头编好号,搬开,开始下一层……他带头不拿片砖片瓦,终于在1963年的冬天,在洪山另一头“原汁原味”地立起了无影塔。
同样热衷于保护建筑,阮仪三和历史古城,是“生死相许”。无数次在紧要关头拦下拆迁队伍,保下古城古镇,他因此得了个“古城卫士”的称号。
1958年的同济大学,欧洲城市史这门课上,德国教授谈到欧洲当时实行的古城复兴运动,毫不留情地指出:“在中国,只有新城运动(改建新城),没有古城运动(保护古城)。”这给当时尚是学生的阮仪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62年,阮仪三曾跟着老师在大同沿线做历史城镇调查,那时山西、陕西省的城镇,大多保持着唐宋以来城市的原貌。而时隔20年,带学生前往山西做城市规划的阮仪三看见的平遥,却是一片疮痍。一百多座明清建筑已被拆毁,城墙也出现了“大口子”。
惊痛于古城面貌,他马上找到省建委,呼吁停止新建行为,得到的是只能停止施工一个月,但这期间要做好规划的回复。
可缓燃眉之急,阮仪三紧接着又找到时任国家文化部文物处处长罗哲文和建设部总工程师郑孝燮,在他们的帮助下争取到了古城重新规划的机会。向罗哲文要到8万元的古城修缮费用后,阮仪三不仅免费为平遥做规划,还自掏腰包送古城规划的队伍到同济大学培训。
这段“刀下留城救平遥”的经典故事,也开启了阮仪三“古城卫士”的生涯,平遥、丽江、镇远、江南六镇,都有他参与的身影。“阮先生,我心仪久矣啊!”听着阮仪三亲自道来的故事,张良皋忍不住打断,“梁思成大哭了一场,北京旧城还是没被留住,你怎么三言两语就救下了平遥!是以理服人啊!”
谈忧患:发扬国故 留住乡愁
阮仪三说:“乡愁是童年、过去对自己故乡的留恋,这种留恋是痛苦无奈的心情。”面对失落的故乡,消亡的古镇,精彩最终也变成哀愁。“不要再愁了,我们要留住它!”在他的眼里,如今千城一面,万户一貌,这样的城市没有记忆,“我们要收集乡愁”。
张良皋还记得习近平来湖北视察时,看一眼黄鹤楼,下了楼却马上要进地道的失望,“走过地道,哪里还能回望到乡愁?”90多岁的老先生认为,乡愁并不是消极的小资情调,而是一种高尚的情怀。
不仅亲力亲为,更发动志愿者一同进行遗产保护,传承这份事业,阮仪三用这样的方式来收集飘散在各处的乡愁。山西新绛古城,正是一个例子。在走访考察中,阮仪三发现了隋唐园林和古建筑,亲自写报告做规划,另一边,新绛遗产保护志愿者工作营也开始运作起来,拉动青年人一同参与到保护工作中。
“关于故乡的记忆和技艺,都失传了,你们要继承我们老头子的事业,你们传给下一代”,阮仪三说,人会感到心灵深处都受到一种震撼,“当伟大的建筑、伟大的木结构、伟大的中华艺术文化,在我手里得到传承与保护”。
关于乡愁,张良皋则有一个发扬的愿望,关于2018年。
“我们中国的建筑,从未落后于欧洲。”提起秦始皇陵,没有世人眼中的埃及金字塔耀眼,张良皋则认为我们民族对生命生根的理解状态不同,举出郑州登封北魏年间建造的崇岳寺塔,同东罗马的圣索菲亚教堂相比“毫不逊色”。
他提出,武当山建筑群落成于1418年,西方文艺复兴的弗罗伦萨大教堂落成于1419年,“明朝是中国政治、经济、文化发展的鼎盛时期,我建议,以武当山建筑群作为中国文艺复兴的标志建筑,鼓励在2018年在武当山举办中国文艺复兴600周年庆典!”
91岁的张良皋感于如今高楼林立、挖山造城的景象,不禁呼吁:“先说个‘不’,叫停一下!”80岁的阮仪三觉得,在传统建筑的基础上,保护和传承是老一辈的责任,“留住一是一点”。就像对话里张良皋所言:“这个世纪我们再不对话,为时已晚,就要等到2118年,这一百年你也等不及了!”